惟愿此心無怨尤

 

總有些生命，酣暢淋漓地恣意揮灑，哪怕遍體鱗傷。

亦有些生命，寧靜淡泊地安于一隅，哪怕無波無瀾。

無論如何抉擇，只要心中無怨無尤，一句輕描淡寫的“我愿意”便有了九鼎千鈞之力，不容他人置喙。如人飲水，冷暖自知。惟愿本心充實(shí)滿足，無悔自己的決定，便是無憾。

托山為缽，剪水為衣，渺渺若垂天之云，悠悠自來去。這便是莊子。他是如此飄忽不定琢磨不透，他穿行于山林間，沉浮于云氣中，縱使生活貧困潦倒亦不移本心。他垂釣于濮水之濱，楚王派人尋他入朝為相，“愿以江山累矣！”話說得如此懇切竭誠，而莊子卻吝于回頭。他凝視著水底匍匐的一只龜，笑言：“龜是愿意被人供養(yǎng)在廟堂里還是愿意自由地爬行在泥地里呢？”對(duì)曰：“后者。”莊子笑了：“往矣，吾將曳尾于涂中！”或許有人為他放棄高官厚祿而安于貧窮感到不解甚至不值。然我卻為他拍手稱快，他遵循了心的召喚，不被浮云遮蔽了雙眼，堅(jiān)持自我。孤寂卻不孤獨(dú)地看守著他心靈的月亮樹——詭譎難測(cè)，卻自有一番風(fēng)骨。

與莊子同樣隨心所欲的還有那輕裘緩帶，不鞋而屐的魏晉名士。在那愁云慘淡的天幕下，它們不愿循規(guī)蹈矩明哲保身，而是縱情狂歌，舍生忘死，他們白眼向權(quán)貴，折枝為美人，生命隨心綻放得如此絢爛，光耀千古。當(dāng)洛陽東市刑場(chǎng)上奏起那廣陵散之絕響，那亦是嵇康內(nèi)心的絕唱：“此身雖隕，此心無怨尤！”真名士，自有一派清峻超絕的風(fēng)流。

于此番熾烈壯闊的生命相反的是另一種安然，二者的共同之處就在于內(nèi)心的答案：“我愿意。”

李叔同舍下塵緣，斬盡俗絲，遁入空門成為弘一法師。此舉令多少仰慕其才華的人唏噓不已。然他卻是無怨無悔地從心而行。“明鏡止水以定身，青天白日以成事，光風(fēng)霽月以待人”，這般偈語便是他心靈的寫照。倘若他不割舍紅塵紛繁事，或許會(huì)為后人留下更多璀璨的繪畫與篆刻作品，但又何來他圓寂前發(fā)自肺腑的“華枝春滿，天心月圓”？

陶淵明“誤落塵網(wǎng)中”，終是抵抗不了心底聲聲“歸去來兮”！而后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。”林逋厭倦污濁官場(chǎng)，終是隱于西湖之畔，梅妻鶴子，飄然不群。沈復(fù)沒有“人間百姓仰頭看”的鴻鵠之志，只是隨心生活，記錄日常的一次出行或僅僅是一塊石頭，便成了《浮生六記》……

這般安然的心底的細(xì)小滿足，實(shí)在不足為外人道矣。

生命僅有一次，但求隨心，勿忘本心。惟愿此心無怨尤，惟愿你能坦然一笑，道一聲“我愿意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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